襄成君始封之日,衣翠衣,帶玉劍,履縞舄,立於游水之上,大夫擁鐘錘,縣令執桴號令,呼:誰

   能渡王者於是也。楚大夫莊辛,過而說之,遂造托而拜謁,起立曰:臣願把君之手,其可乎?

 

  許是星輝自你眉宇謫落,逆著光、帘捲微塵燁然,惜逝忽若浮。案前綠缽瑞蓮含睡,窈悠歛香,紫衿青裾,衚衕煙水暮照碗底扉映。莫名冷,起身你替我掩過。

  後來,寂寞悲傷成雙,心死與別離交觥,我們都沉默。

  任何時候,竊據胸膛的惶恐,似有若無、膨碩之灰涼,這城市;幽暗所處,我踽踽迂行,荷負寒悚饑饉鬱愁苦,魑魅坎途,深淵,我哭號,明夷燎灼周身,金鱗片羽於夜,火劫,焚彼忘川,縷縷芳魂漂流、盛綻的蓮,惚兮恍兮,夜沉若水晃蕩無數影,恍兮惚兮,轉瞬淪亡。

  淫溺陽界煉獄漫蕪其中,心似坩堝煎熬。

  貪慾感水,嗔恚屬火,癡愚是風,佛云天地始終謂之一劫。劫盡壞時火災將起。梏囚感官、諸般受想行識,為的終將捨身超脫窮杳迴廊,是以顛躓逢難,咬牙忍過。我看見,無生亦無死阿鼻道,燈蛾撲焰,我,我們,雜遝千萬生靈聲嘶力竭吶喊,無息,卻是黥面濃彩混褻之色告我,但以妄想執著永不得證;又救我於食髓知味,嫌鄙為刃酒作鴆湯,哀乞缽盂憐憫剎成火炭,遂不得飫。

  間或你我眼神俄而迤匯,盈盈泓碧幾欲望穿,色授魂予。伏特加萊姆,綠醪三千弱水澄澈,持青熟檬果杯緣繞,抹鹽其上酸澀漶漫似殤;漂浮威士忌,裸麥金波,基底冰塊崩逸猶若無知近日者,折翼伊卡魯斯;輪迴姿色,琴可樂,辣勁掀幕;恬淡藍姆及巫蠱龍舌蘭,桔香和檸檬甜帶迸裂氣泡。今夏,我的全部念想都感到焦渴,好像它們都曾浪跡戈壁。日斜縱歌痛飲,袒臂暢敘,綴文賦詩抑或小品曖昧猖狂,忱辭紋襟以為念,酣觴酬酢以忘,就如是、大漠瀕死者渴盼甘露垂青,殊不見冽泉寒凍伊將亡,到底寧可蜃樓海市。

  你把我摟坐滿懷,指尖撫觸如描摹中古地圖,玄奘西行求法啟月華長安。萬里長風度玉門,遙望貞觀郁嵯峨,拓荒旅者般敢於涉險未知即使身後阮囊羞澀,行者無疆,弟子筆撰西域記。揉我額心戀人絮語般,怎麼,我們竟忙著將自己變成彼此不再熟悉的陌生人。出塞琵琶曲,低徊顧影挽風塵,攀頸依偎聽得紊亂你心曲還道,昔年長門閉阿嬌,色衰愛弛,真至情如馬嵬坡前花委地,明皇尋妃虛無飄渺心似金鈿堅,然悠悠經旬有幾人能夠。雲間孤城,黃沙颺覆多少荒漠裏輝煌城廓,樓蘭鄯善,齧我裸肩你稱咱是人生得意須盡歡,為太白遺風;互寬衣後狹謔指笑我右胸一痣;身毒,漢書曰天竺,旅之終訖。

  斷食的炙熱,是否如菩提樹下能仁寂默、禪定七日夜始覺,彼時已非關口腹,而是眩暈;醚醉的炙熱,廝纏猶釋家繁縟持誦、相濡以沫,祇憑吐納頓挫間意識形容以及,氤氳牽縈的該賦之何名,羈絆。回來飲馬長城窟,長安道傍多白骨,俊美悉達多太子困惑的,生老病死,成住壞空,是罷,遁空隱世矣,慾滿願足不過渴時得飲。經上說,你們要努力進窄門。

  要是所食不能使人感到酣饜,那其實並非真正飢渴。我側身親吻了你,而你也輕輕地擁住我。

  靈山凌雲渡,無底舟楫下悄然遠逝的,魍魎駭怖,竟是自己脫去的俗骨凡胎。我暗驚心,泫顫泣於舷癡想,真要為此悖德大逆之事;驀然返望,毋論彼名喚索多瑪或蛾摩拉均遍地硫磺鹽鹵火跡,死海旁都邑,焚墮之城。爾等在耶和華面前皆罪大惡極。貶降為芙蓉,詩題黃葉期勉平澹流年勿忘卻是、花落人亡兩不知,終未完劫。

  蹂躪得汁水淋漓,那把蓮,紅塵道相逢客裡便註定蹇行現世。瞧你,平時寥寥數語就足以把我撥惹;你曾描述我聲線是,舐傷蜷伏的狼崽巍顫孤走崖邊,稚嫩憊懶,問林婷歌藝之於我如何,不待我答,道應是林略勝一籌,為我分析她的基調和真假音轉換技巧,幾近完美,絕少掉拍失誤,還有數次樂團展演你們搭檔情形,嘈嘈切切。言畢,復撩弄吉他續填下闋一唱三歎,教我莫能抗辯,目眩神離。弦音於你,恰如後來、每回曲終人散時我步步跼躅,誤闖牢罟,遺憾花開易見落難尋。 

  其實內裏明白,今生無可能、媲美葳蕤然林婷才貌,更遑論她要廣之音域為我所不及。不同公演場合仨人遇見,總懾服歌者那渾身爆發力以及,更不忍聞,你倆默契演出宛如鳳凰雙飛,菟絲附女蘿。朝花夕拾,林婷手常有意無意地,摩娑你著軍綠背心汗珠晶瑩的胸膛,婍糜勾魂。妒忌,沒有。只淡淡的,不平。

  臨行,門前你拽住我,門外是雨落滂沱,我說放手。

  而你愈勒緊,灼烙胳膊隱隱犯疼,清楚感覺對方身體傳來的婀娜燠熱。然你最終是讓我走了,聽得話裡、好生悵然。

  待你自己情願。

  是誰語焉?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昔我往矣。且執意錯植文本,穿栽詆譭虛言即便自我篷垢,深信,僅一回眸也旋凝為鹽柱就如此、低眉垂目。菩薩低眉是為覺有情,竹東深山林間古剎我叩首佛前默禱,誰為荼苦,其甘如薺,宴爾新婚,如兄如弟;失足墜入兔子洞無止無盡。在廊上遇見了某人,有著和我相似的身型樣貌,過著可能屬於我的生活;如果許久之前就駐足豫怠,現在有可能身處同樣的位置;又或者,在很久以前,靈鷲山腳斷水一枯槎,合該大無畏行將彼岸儘管足下滾滾浪飛流;那是流瀉的雙虹南北橫亙花草馥郁檀香繚繞之聖所、凡人無法履及之地,你我自詡互為霓虹,飢於情愛,大荒東經云東海之外各有兩首的二條小蛇,天上地下;而檀香,香味高雅可驅蟲避邪亦有助冥想,所謂輪迴,輪迴之香,幼時須寄附紅豆相思方能獨活……。白玉蘭、香水百合、血杜鵑與扶桑纏生佛座,殿外是山雨欲來,香氣瀰漫著朝聖路。

  回歸東土道阻且長,十八載春秋更迭著草木枯榮,少年白髮,長久的迂迴漂泊後終究抵岸、廊上那人佇立之所在;萬不能停步,眼下達已超然真實與假想之外,必須繼續向前,前面有一個過去的自己在等著,抑或另一個種原本可能的未來。未曾降臨的未來,卡爾維諾寫道,啻是過去的分枝,無底舟下的浮屍。傍晚漸霪,時而成霈。僧人將滿地落花掃聚院落一處,焚之,那是漢唐的煙雨、長安城的光景,近寒食雨草萋萋,倒觀而忘返了;髮衫盡濕,髣髴某日狹衖裏你我張臂旋舞、沐雨飲露;祢拈花而不答,我破顏微笑,夕照。

  踅至森林路誠品挑選信紙,麥黃燙金箔的未收邊的手漉紙,心頭盤著許多草稿開頭仍千篇一律敬啟者,對不起。三字言畢,再來,詞窮語塞。

  魆地漫遊護城河旁林蔭道,夜裡黑天鵝泅水過,避雨,避水紋漣漪;城市以符號代替空氣。終極的符號,說文五百四十部,近取諸身,遠取諸物,蛛網般佈滿街衢商家展售櫥房間書櫃天花板組成樓梯與另一座顛倒的樓梯相結合在其上為巴別塔直通九天,看吶有人攜聖典從西域來。我是,一介書寫失能人。居民沿岸淨身梳洗放蓮、火化逝者,五色花和香燭飄散空中仍化為文字披覆各人娓娓道,殤不及繁花曾茂。高樓自雲影凋謝,這城正每年幾毫厘在陸沉著,風侵,水蝕;是誰唱得那曲錫安歌:得到這結局難道怪罪神沒有更偽善的祝福。符號崩解,天罰城內將無避難所,除卻了火還是火,誡之,莫回頭否則萬劫不復。

  焚我殘軀。河上乘著芙蓉千帆浩湯行過,過往,藕斷絲連牽繫闃黑三尺岑寂,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我們曾在巴比倫的河邊坐下,一追想錫安就哭了。於是書寫慾,翻出紙本卻不見筆蹤跡,尋覓無跡,揚手、煩躁地傾倒背包內物事;每抖落一瓣,思緒暴漲,猛兕般氾過阡陌眷情。湄邊,燈火熠熠水共天,躬身挹酌,剎時彷彿璀璨金蓮聚手心熒熒,忽悠,竟沿手肘墜殞,涓滴不完的、沁入唇間竟也嗚咽出幾行文字。

  字亡城亡。水岸花霧砌成,書墨流淌的城市。煙篆裊裊,文字眼前風化玉碎,瀝鹽如雪,神棄,末世徵兆。於是詩化的你,巧兮倩兮,美目盼兮,攜手花前教我認清彼澤之陂蒲與蕑,寤寐裏,誤視你為將來的救贖。有美人,傷如何。神遊故國,長夜秉燭登樓、自哂多情,嗟哦北斗酌美酒勸龍各一觴,不願的只是舊酒酬新影;惟見月下撲朔人兒,憂思悵然,悁悁涕泣;試看那些蹉跎掉的,花開荼蘼、熟不是春殘漸落。

  城亡之前,祈禳若夢囈,玉階上我鐫銘自己的經,經曰,一切不捨,莫過汝身。佛火仙燄劫初成。傾城與傾國,男人為盜,女子淪娼,宮闕灰飛煙滅。

  他們說,這是一座快樂與希望的城市,風城。

  但然我眼中,至今只賸蒼苔荒蕪。

 

 

  迷你跋:本文預計為三段,以此為首。何時完稿請靜待果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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