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言

常聽人家說屋漏偏逢連夜雨，可是就沒有形容事情越來越好的成語嗎?

中華民族特有其悲觀性，我現在的情緒找不到恰當的中文描述

她最後緩緩睡倒在我的床上，身旁靜臥著翻閱一半的勿忘我

在那次煙花燦爛後，宿舍大門緊鎖

鋼鐵也不會屈服我憤慨的目光，不得已，只好讓她來睡我家的床

在她注視下的我房間，大概有滿滿的書堆在角落，幾乎是學校指定的原文參考書

還有牆上幾張美國漫畫的海報，房間不大，床就在海報下面，藍色棉被，黃色枕頭，米老鼠花紋

「原來你喜歡米老鼠」她看著枕頭評斷

「我對兩隻腳走路的老鼠沒興趣，這是我媽以前打包給我的」邊說邊打開電腦，電腦在床旁邊的書桌上

  她繼續問很多關於我房間的問題，我盡量含糊的回答她

「如果累了，我的床可以躺，前天才洗完的」我看到她打一個不小的呵欠

「可是…我身上不太乾淨」她小聲的說

「想太多，我常常半夜回來直接躺上去，對它而言，給妳睡是福利」

「要不然…我看書好了」她有些難為情的走到我為數不多的書架上，我聳聳肩

她在每本書都猶豫一會兒，我想起她說過

書在她手上沒有看完的一天，因為她總會注意身旁的其他新書

現在，她似乎碰上難題

我眼睛在她和螢幕間來回，趁她在專注於書架時，我已經用MSN把其他仍在網咖的室友請離住處一天

我不想撞到他們回來，我房間有一個美麗學妹的窘境

幸好我們平時很少交集，他們也沒說什麼就答應了

怪人也有些專利的

後來她終於拿起一本書，我瞄一眼

是史蒂芬‧金的勿忘我，背景是越戰前後，有淡淡哀傷的書

選完了書，她又選擇坐在ㄧ個小小床角，雖然我想說甚麼，但那是她一份小小的堅持，我也忍住

她看書真的很專心，我的搭搭鍵盤聲彷彿跟她隔著一道牆

她每個翻書的動作不會受到一點動靜的影響

在她那頭，只剩下書頁間的規律，沒有人可以破壞這種安詳的寧靜

除了我

…或許有一點不一樣，她可以為了我離開書面，讓我們相遇在一個安靜的空間

我很滿足了…我想到她昨天的話

「ㄟ，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她把書放躺在膝上

「問吧，不要太奇怪我都可以解答。」此時的我還在MSN借浴室

「有多少女生來過你房間?」她的問題無預警地投出

我從脊椎一路驚嚇到頭皮，但我還是強迫自己轉頭面對她

「我…」我看著臉上有些怯怯的她，這感覺好像海堤上的礁石，被不知所措的浪花撲擊，兩人用沉默代替眼神。

「其實...不用回答也沒關係。」

「不，不是，那個…」

我突然知道她把情況想成我的前女友留下甚麼難以啟齒的回憶，但是…我根本沒有前女友啊!

「那個…只有妳」

「嗯?」

「只有你進過我房間，我沒有其他客人」

好丟臉，一個男生這麼沒人緣，自尊上哪敢說出來


她笑了，我不知道問甚麼她笑的那麼完美。

「今天很開心，我很滿足了喔。」她整理裙襬，坐姿漸漸挪到我的床中間

隨著書頁停頓的越長，她很自然的趴在我米老鼠床單上，頭枕著我平常睡覺相同的位置

我慢慢地把棉被蓋在她身上，直到這時候才敢偷偷靠近

睡臉也能自然的像呼吸一樣，她微開的嘴唇好可愛

我把這一刻，剪輯成回憶


第二天清晨的朝陽從我窗戶透入，依稀覺得空氣充滿白白的醉意

恩…天亮了，全身腰酸背痛，我果然又趴死在電腦前面

昨天的夢還真美，我微微睜開眼睛，依稀看到螢幕上整群密來密去的好友

輕輕的搖醒她，她睡意朦朧的跟我說聲早安

好不容易等到朋友回家，我馬上帶著她去投靠久違的浴室

可以洗去前天晚上渾身的髒亂，連平常很好激動的她都迫不及待地閃進浴室，

我朋友還差點來不及把女友的衣服遞給她

「喂，多久了?」我朋友用你知道我知道的眼神看著我

為避免尷尬，我們遠離浴室嘩啦啦的水聲坐在客廳看電視

「還沒在一起」

「還沒在一起就把人家帶回家了!」我朋友不可置信的盯著我

「甚麼都沒做啦!」我反駁，更希望他聲音可以低調一點

他也只是冷冷看了我ㄧ眼，嘆口氣 「我就知道。」

你又知道甚麼了，我還沒開口，他又繼續

「你這樣真的沒關係嗎?你喜歡她，她看起來跟你也有點甚麼，你又要讓自己的個性作祟了嗎? 」

我沒回答他，他總是把我心裡的恐懼揭發

「總之，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叫你用愛煮沸太平洋你也心甘情願，可是你不會承認是你做的。」

他好了解我

「提醒你，愛情也有保存期限，寧願嘗試一次，也不要遺憾後悔。」

我當然了解他說的，但對我而言，失去她會鑿出的空洞實在大的難以想像

尤其是當看著她穿上綠色的短袖，手裡拿著昨天的白裙走向我

...隨著我把她載去學校，屬於我們的夏天也結束了...




普通的日子仍照規則運轉下去，但規則已經因為她而修改

「一起吃飯吧?」她站在我教室外面招手

「你不怕我吃ㄧ些奇怪的東西嗎?像蛇肉其實蠻好吃的…」

我的個性就是緊張的時候會亂說話

她朝我背上輕拍一下，麻麻的觸感舒服地傳來

「你又不是外星人。」她認為這是我的拒絕方式

「也快變成外星人了。」我招手示意，自己逕自走向前

因為旁邊的同學已經開始好奇的聚集，我很討厭這種被誤會的尷尬

「恩?」她跟在我身後，臉上帶點疑惑

「所以啊，你來跟我說人類都吃甚麼吧!」

就這樣，我們跨越以前的規則

除了走廊上默契地相遇，我和她也開始一起吃午餐

然後等她微笑地跟我說有一家店的蛋餅很好吃，早上也成為我和她的時間

而當我第一次緊張的打給她後，一起吃晚餐也排進我的行程


她喜歡吃冰淇淋，剛好夏天迎頭趕上我們的步伐

我和她之間除了匪夷所思的對話外

有時候會多出一支蛋捲或三球鮮豔的杜老爺

「巧克力跟薄荷巧克力，你喜歡哪個?」她有一次這樣問我

「巧克力」我也知道接下來她會問為甚麼

「因為對我來說，純粹的滋味比甚麼都重要」

「可是你不覺得薄荷把陰暗的它變清爽了嗎?」

「那它就被薄荷掩蓋原有的風采了」我很堅持

她不發一語，我在想是不是巧克力這種事也在害我，惹她不高興

但手上的甜筒卻突然多了兩球冰淇淋，一球薄荷巧克力一球巧克力

恩，她也很堅持呢


在充滿變化的規則裡，還是有些事不會改變

像她看書的進度…

「我看完了」她把抱在胸前的書遞給我，是我兩個禮拜前借她的勿忘我

「妳覺得如何?」我看見她低低的頭，裡面沾上一些凝結的藍色

「達尼和泰德分離，看了很難過」

「恩，那本來就不是普通人可以理解的友誼」

「史蒂芬金的故事很獨特，他想說的話都偷藏在瑣碎的描述裡

老人和小孩的忘年之交，和整個時代哀傷的過去，越戰改變美國的程度，比我能體會的還要很深很深…

作者都沒有明寫，可是看完後很簡單的因為故事的鋪成感動，好像…好像…」

「好像只要一句簡單的對白就可以呼喚整整五十年的滄桑?」

她很開心的點點頭，我的衣角突然被她拉住

「而且啊，有個人也是這樣，用很多乍看沒意義的話，把鮮明的情緒表達出來。」

我搔搔頭，聳聳肩「甚麼人看甚麼書吧?」

她很嚴肅的正視我飄忽的眼神


「他想說甚麼，我都知道」



-她真的知道嗎? 我…大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