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言

序幕

   柴火悶燒在火爐中，密不透風的石砌建築裡，一名男子坐臥在樸素的躺椅上，火光映上他的臉

孔，短短的鬍鬚緊貼下巴，橘紅色彩下是一張不復年輕的臉，歲月增添了幾道皺紋，大多集中在

眉宇間。

 男子頭微微轉動，木門被粗魯的推開，寒風捲入，刮走幾絲溫暖，另一名罩著斗篷的男子踏入小

屋，手一揮，門再度被甩上。

 「蒼天詛咒啊，你總該學會溫柔點，我的門要是壞絕對跟你有關，你再一直如此粗魯，總有一天琳希會離你而去的。」躺椅上的男子疲累的說道

「關於琳希，你說對了，她不久前離開我。」進門的人冷冷說道，並放下包覆面孔的兜帽，烏黑糾結的髮絲被血染紅一大片「他被聖堂禁衛殺了。」

基恩迅速起身，白襯衫下透露健壯的身材，蒼老的錯覺似乎是因為瀰漫不散的疲累感，真實年紀沒有外表看來的老

「怎麼回事?」他皺眉「抱歉，艾薩克，我應該先安慰你。」

艾薩克搖搖頭「沒關係。 有人洩密，我們的計畫被帝國發現，他們衝進我們平常聚會的小酒館，佐斯和艾爾當場被殺，刀鋒阻擋了軍隊一會兒，我和其餘人趁機逃出來，我剛剛用完最後的綠石才趕到你這裡。」艾薩克從斗篷中丟出破碎的晶石，並拔下手指的三枚戒指放在木桌上。

「你先去爐火旁烤烤身子」基恩拿起一枚戒指端詳，指環中心僅存一抹綠色光輝「在寒風中連續擷取速度，你沒凍死真是奇蹟。」他並沒有忽略艾薩克那幾隻失去血色的手指。

「有人比我更需要溫暖。」艾薩克另一隻手從斗篷探出，抱著一個緊緊捆著許多布料的小東西，那東西動了一下。

「上神保佑，小帝爾!」基恩連忙接過男子手上的嬰兒，嬰兒光滑的皮膚被凍得微微發紅，兩顆湛藍的眼珠還是如星光閃亮，他似乎認出了基恩，發出開心的笑聲。

 「這小傢伙跟她老爸一樣大膽。」艾薩克在基恩檢查嬰兒是否凍傷時說道「我趕在那些笨重的鎧甲前從基地把他帶走，就算包了這麼多層衣物，我想他還是很冷，但當我擷取速度狂奔，他甚至連一聲哭喊都沒發出」艾薩克眼神透露驕傲「這小子大概以為我們在玩遊戲吧。」

 「或許只是還不知道母親死亡。」基恩輕輕地將嬰兒放在躺椅上。

  艾薩克沉默，火爐的木材發出細微的斷裂聲

 「我根本沒時間為琳希悲傷，一切太突然了。」他開口。

 「太突然?」基恩皺眉質疑「這些全都可以預測，是你的自私害死他們」

 「我自私?」艾薩克大吼「我如果自私就不會站出來反抗這個腐敗的國家了!」

 「你自私的認為大家都該追隨你，而事實上，他們的確接受你的領導，因為你看起來如此的自信，完全相信自己可以顛覆統治了數千年的政權，在你眼中都是你的計劃，你的推翻蘭帝斯計劃，所有人對你而言只是棋子，你只關心成敗，而不曾想過會不會有誰因為幫助你而被射殺在家門前。」基恩平靜的道著。

 「你錯了，我很在乎我的同伴，但大局…」

  基恩打斷他「你製造的每一起小騷動連無上帝王的手指甲都拔不下來，卻賠上這麼多性命，值得嗎?」

 「我組織了有史以來最大的反抗軍，我迫使那狂妄的帝王離開他漂亮的王座，不得不親自對付我，看著他粉碎酒館的門，憤怒的炸開牆壁，這不值得嗎?」

 「艾薩克，活著比什麼都值得。」基恩拍拍他肩膀「放棄吧，趕快帶著帝爾逃離蘭帝斯，孩子已經沒有母親，不能再失去父親。」

 「我一直以為你是站在我這邊，畢竟你了解我。」艾薩克神情沮喪，冷硬的五官上，一條傷橫斜切過鼻梁「當初如果你沒救我，那一劍早就把我的頭切成兩半了，你也是最早支持我計劃的人，你明明比誰都有痛恨帝國的理由，但現在? 你只想窩在溫暖的屋子裡，過著綿羊般的生活，放棄當初的理想。」

 「我不是放棄，只是長大了，了解到這個極權國家不是靠非法的脈晶術士可以推翻的，而且，就算我們成功殺死了無上帝王，瓦解蘭帝斯的統治階級，還是會有人取而代之，成為新的暴君。」基恩止住想開口的艾薩克「再說，我們也不懂如何治理國家，集結反抗軍和組織政府是兩回事，我們只須給人民一把劍，一份熱情，將標靶懸在帝皇頭上，就會有許多人前仆後繼的追隨，但當現實取代熱情，政治利益搬上檯面，有出過力的人都想謀得好處，眾人只會為了自己的利益互相攻擊，國家陷入動盪，在外面虎視眈眈的泰瑞亞異形會很樂意趁機將我們宰了吃光，成就人類的末日。」

基恩嘆口氣「我們需要的不是同族互鬥，我們需要使眾人凝聚的希望，而那早在一百年前，蘭帝斯從空中墜落後就不復存在了。」

 艾薩克看著基恩良久，一字一句緩緩開口「要是我能給你那樣的希望呢?」

 「你想怎樣?」基恩目光掃視他。

 「我這次來你這邊，不是希望你幫助我逃亡，我不逃了，聖堂應該很快就會利用探脈追蹤我使用脈晶術的痕跡追來，我只是來證實我的一點猜測。」

 「你怎麼可以把這麼緊急的事講的像是在討論早餐話題，快幫我收拾行李，該死，我喜歡這間房子」基恩連忙衝向床旁的櫃子，卻被艾薩克一把拉住

 「基恩，我們還有時間。」艾薩克鬆開手，基恩險些跌倒「我知道你這裡有顆紅石，借我一下。」

 「艾薩克，你身為跑者，只能共繫綠石，要我這顆紅石幹嘛?」

 「我想幫帝爾做晶術測試。」

 「那你怎麼會想用紅石，能共繫紅石的人少之又少，恰巧有一個就是你想殺掉的那位。」

 「其他晶石我都試過了，沒有一顆能燃引，我想試試看紅石，但紅石稀有又難找，我只知道你很久以前有收藏一顆。」

 「艾薩克我不是要潑你冷水，但很顯然帝爾既然無法共繫其他晶石，我想他並不具備脈晶術天賦，不過當個平凡人也比擁有晶術幸運多了。」

 「你也知道無法共繫所有晶石也可能意味另一種可能性。」艾薩克堅定的說著。

  基恩當然知道，但那根本只是傳說，是帝國陷落前的神話，脈晶術師在仍是嬰兒的時候，能力會不自主的釋放，只要拿相應色澤的晶石靠近，就會顯現光彩，由此判別嬰兒的脈晶術屬性，每個脈晶術士都只會有一種能力，除了一種人，具備脈晶術卻無法在小時候使晶石發光，唯有紅石，這種沒有任何脈晶術士可以使用的晶石才能顯現他的才能。

「你認為帝爾是空之民，可以共繫所有晶石的脈晶術士。」基恩瞪大眼睛「你瘋了。」

「把紅石拿來。」艾薩克伸出手「我不相信我兒子不是脈晶術士。」

「你不要因為自己的失敗而把希望隨便寄託在下一代，要是測試完他真的不是脈晶術士呢?你要怎樣，棄養他嗎?」

艾薩克沒有回答，手掌依然向上攤在基恩面前。

 「蒼穹保佑奇蹟降臨。」基恩邊皺眉邊從胸口拉出一條項鍊，上面垂掛著一顆漆黑的石頭

「這就是紅石?」艾薩克接過基恩的項鍊，手指搓揉那顆無光的圓石

 「你知道的，在共繫它們以前，所有石頭都黑得像炭，我有找各種脈晶術士測試了，沒人能使用它，不是紅石就是黃石。」

  艾薩克點點頭，拿著石頭走向早已熟睡的嬰兒，突然又想到什麼，轉過頭「基恩，準備一下增幅好了。」

 「為什麼?」基恩是白石的脈晶術士，可以增幅所有脈晶術的效果，但這跟測試有何關係?

 「我只是想，傳說中紅石的能力似乎是影響時間，要是帝爾共繫紅石，我們應該看不到吧， 如果增幅他的效果圈，說不定可以使我們見識絕無僅有的脈晶術。」

  他還真認定自己兒子是傳說中的英雄啊，基恩想道。

  正當他準備回話，門口發出巨響，整個木門裂開，兩名身穿重型鎧甲的騎士衝了進來，揮舞著巨大的鐵矛，後方還聚集了許多人，身穿繡著藍帝斯之鷹的制服，許多人手上戴著戒指，閃爍不同顏色的微光。

 「我就說門會壞絕對跟你有關!」基恩翻滾到桌子旁邊，避開疾射而過的弩箭

 「快! 把石頭給帝爾，你去增幅他。」艾薩克同樣俯低身體，迅速移動位置，抄起撥火棒緊握在手，判斷敵人的動向。

  基恩從躺椅上抱起帝爾，以免他成為明顯的標靶，一道光芒閃過，躺椅起火燃燒，基恩抓著嬰兒衝向後門，艾薩克一棍打在某個將手指向基恩的敵人，手掌傳來厚實的打擊感，但卻是打在鎧甲騎士的拳頭上，原先的目標一眨眼間已不可思議的速度來到基恩身旁，艾薩克暗罵一聲，攻擊一名跑者跟打蒼蠅一樣困難，鎧甲武士抓著他的撥火棒扭成一團，艾薩克避開和這危險的敵人正面交鋒，想不到側身閃躲卻撞上一個堅硬物體，他才不會犯下錯估牆壁距離這種蠢事，一定是有人製造透明氣牆，害他反彈到一名敵人的劍旁，對方毫不猶豫的揮動武器，劍鋒一閃，艾薩克的腹部傳來灼熱的痛楚，他不禁一腳跪在地上，緊接一聲槍響，火 藥味沾上他的衣服，胸口爆出大洞。

 「艾薩克!」基恩大叫，不顧撲在他身上的跑者，一拳揍進他的臉，想趕往艾薩克身旁

 「待宰…雞，快做….我叫…你做的事!」艾薩克意識迷茫，肺部吸不進更多空氣。

  基恩聞言將項鍊塞往包袱裡的嬰兒，同時感知手上戒指的白石，創造出無形的增幅立場，理論上，只是理論上，晶石只要接觸脈晶嬰兒就會發生效果，他看著一臉無辜的帝爾，嬰兒天真的臉孔回視他，什麼都沒有發生，除了原先想加速的跑者闖進增幅圈，因為得到突如其來的高速撞上牆。

  蒼天詛咒，你猜錯了，艾薩克，我們做的事情全都沒有價值……

  紅光閃爍，波動襲來，士兵全呆愣住，彷彿有種力量聚集又散去，在場者都感到些微暈眩，鎧甲騎士咒罵，他手指著基恩的方向，嬰兒和男子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艾薩克微笑，失去生命的軀體癱倒在地，笑容最後停在他僵硬的臉上。

  拯救世界吧，帝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