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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氣氛不太對,所有演員、工作人員在後台交頭接耳,討論著某些事。

 

柚子看起來有點不安,應是幾秒前問了那句「劇本呢?」造成的,簡單來說,現場沒有人帶劇本。

 

「我回去拿!」柚子將手上提著的戲服交給一旁的人,旋即衝了出去,目的地應該是離劇場約三、四百公尺的宿舍。實際上到了即將開演這一刻,演員們當然都將劇本背得滾瓜爛熟,主要是身為旁白的山控要看著劇本唸。

 

「嘖,原本想說靠實力硬上的。」山控手插著腰,話說得很帥,卻有點像在逞強。

 

「只能說辛苦柚子了。」我在一旁準備著待會兒上場要用的光劍、頭套、風衣、墨鏡等等。我的角色是名刺客,包得很緊,應該是看不出真面目。

 

這齣戲──〈囍宴〉,是中文系的中文周主題。在這個夜晚,各學系的男男女女將穿著筆挺的西裝、高雅的禮服來到這個劇場,一年一度的盛會。因為這樣,身為導演的柚子不敢馬虎,監督著演員們排戲、策劃,身先士卒,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股魄力。

 

一切備妥後,我往舞台看去,座位已快要坐滿,這時柚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進後台,將一疊紙交給山控。「山控,拿……拿去。」他低著頭喘著。

 

「柚子謝啦!」山控一接,就往舞台的一側快走去,那是柚子要控制戲劇音樂的小檯子,等等旁白也將在那進行。另外,從後台看布幕掩蓋的舞台中央,佈景的配置、準備出場的演員都已經就緒。只見柚子和山控互相確認後,一個手勢示意眾人準備開始。

 

「在充滿傳說的古希臘時代……」舞台燈光打亮,山控揚起裝出來的磁性嗓音,戲劇終於平安拉開序幕。

 

 

空氣中激盪出酒瓶的撞擊聲,那是海尼根與威士忌等等。我啜了一口伏特加,除了辛辣似乎還有什麼淡淡的感覺,但已非常輕微。凌晨,全部的男演員外加編劇、導演等共十人,擠在我這小小的寢室裡喝酒唱歌。

 

「敬柚子!辛苦的導演!」大家喊道。

 

柚子在一旁笑著,常自嘲酒量不好的他,今晚喝了一整罐海尼根。「通常我只要喝半罐就會睡著了。」他曾經這麼說過,但現在已經快凌晨兩點,柚子仍和我們聊天,雖然他很明顯已經醉了。

 

「敬男主角!最佳新人!」

 

平時感覺有點傻里傻氣的泥巴,將這天份發揮在演戲上,從阿勒斯一開口、舉手投足都充滿喜氣,使全場歡笑不已,甚至勇奪最佳新人之下,不難看出他是個幹才。這時他也喝多了,在音樂播放下,卻很憂鬱地坐著,不發一語,給人一種穩重的感覺,這種反差在當下顯得突兀。他舉起酒瓶,敲擊之下又傳出響亮的聲音。

 

之後,在場所有人,被用各種相干的、不相干的理由,全被敬了一次。

 

「煩什麼啦?煩也是一生,不煩也是一生!」看到有些人臉色凝重,知謙舉起手中的威士忌,喊道:「喝酒啦!沒有煩惱。」然後又是一陣歡呼。

 

這時音樂來到〈牙關〉,一群人開始唱歌,間奏時沉默下來時,空氣中卻瀰漫著若有似無的憂鬱感。朋友一個個醉倒,睡的睡,吐的吐,但還是一派歡樂的氣氛。儘管別的住戶來抗議,我們還是繼續笑著。

 

中文周的戲劇結束後,這就是所謂的慶功宴。

 

 

「阿勒斯,不──!」知謙飾演的戰神將泥巴飾演的主角阿勒斯刺死,台上的女主角史翠西充滿感情的為死去的男主角吶喊。燈光暗下,山控又揚起嗓音:「這對被詛咒的情人……」

 

由我們大一演的戲劇〈囍宴〉,敘述一段從古希臘時期就開始的戀情。牧羊人阿勒斯與農人之女史翠西相戀,戰神卻認為史翠西這麼美麗的女子應該要被帶回奧林帕斯山保護,於是想盡辦法要帶走史翠西,最後無計可施,對兩人施下詛咒;經過輪迴,到了現代,又牽扯出許多恩怨,風風雨雨,最後兩人仍有情人終成眷屬。是一齣大團圓喜劇。

 

我看著整個戲劇的進行,很順利,排演的成果完全展現出來。再幾幕場景後,就換我上場了,這時我想到她,那美麗的女孩。她應該有來看這場表演吧?我並沒有告訴她,我有參予演出,不過包括我在內,她有很多中文系的朋友。我不知道她能不能認出刺客是我演的,但我想她應會來看這場表演。

 

「準備囉!」身旁的編劇老括拍了我的肩膀,我便開始換裝,然後在山控唸完旁白後的適當時間點,上台進行我飾演刺客的工作。

 

 

伏特加、威士忌,好幾個瓶子空了,壓扁的海尼根罐子也堆滿了垃圾袋。話題聊到了感情的事情,幾乎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只剩下音樂播放著。

 

老頭開始說著以前的事情,一些無奈、掙扎,旁邊的老括跟山控一直安慰,但我知道這兩個人,以前也各自有某段沒說出口的回憶。知謙開始嘴砲泥巴,說他幸福,在台北有好幾個,泥巴著罵了一聲,繼續喝著手中的威士忌,知謙也再度默而不語。

 

在這個氣氛下,我想到了當晚所看到的一切,但思緒很快被癱在椅子上修修響起的歌聲掩蓋,大家又開始笑談起來。現在想想似乎也無所謂了,像我們這樣,幾乎整個系男生會一起喝酒聊天的應該不多。

 

大家乾杯,悲傷憂鬱都被笑聲掩蓋,我飲下一大口酒,之後,讓意識隨著酒精揮發,便什麼也不記得了。

 

 

戲劇的最後,男女主角終於結為連理,囍宴,很順利的結束,演員跟工作人員們在接受掌聲後下台。

 

雖然接下來是二年級學長姐們表演,但我們大一男生們得幫忙把一些器具跟長桌子歸回原位,我甚至還沒脫下刺客風衣……弄得一身疲累後才回到現場。這時表演早已結束,抽獎也進入尾聲,我們一行人則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回宿。

 

戲散了。我在拍照跟笑談的男男女女、西裝與禮服中找尋她,目光穿越人與人之間的縫隙,但卻沒看到任何像她的身影。

 

「欸──是那個刺客!」走到我身旁的學長招呼著一頭的學姐,一面問我:「學弟學弟,那個學姊想跟你拍照,可以嗎?」

 

我手上拿著演戲的道具、光劍,看著表情興奮的學姐,我想沒道理說不。況且另外一邊,穿回西裝的知謙跟泥巴也開心地拍著照;山控也和一些女生示範剛剛旁白的語氣。

 

一連換了好幾個合照的人、拍了好幾張照,我看了看周圍,人數少了很多,但我沒放棄找她,當時我心中或許是想:最後能跟她拍張照也不錯吧!正當這麼想時,啊,總算看到了,那個綁著整齊馬尾,穿著黑色禮服並有白色蕾絲襯裙的女子。是她。

 

「欸──」我原本是要出聲叫住她,但這口叫喊被我吞了回去。我不確定她剛剛有沒有看到我,但她轉了身,摟著一個不認識的男人的手,很開心地依偎著他。那種籠罩在他們兩個身上的感覺,不就是最後一幕的阿勒斯與史翠西嗎?

 

戲劇演的是囍宴,但這種氣氛與我似乎格格不入似,不會套用在我身上。畢竟,戲中的囍宴,一直都是在戲中。

 

這句話飄過腦海後,我當下不再想任何事。

 

依稀記得還有零零星星的人來跟我拍照,山控、知謙、泥巴等人搬著道具說要先回去。我感覺到原本熱鬧的這個場景,逐漸趨於安寧。空氣中飄流的,是一種歡樂過後,沒有被帶進回憶裡的平靜,以及悵然若失。彷彿前一秒的快樂、熱鬧,以及所有看見的景象、男男女女、西裝與禮服都不存在似。很難去描述那個東西流進心底的感受,只能說,那是我不排斥、卻也不歡迎的感受。

 

一種令人極度憂鬱的美麗氣息。

 

   不能確定心中的哀愁占了多大面積,但我想此時是不適合去估計這些的。我拉緊了身上的風衣,看往明亮的宿舍方向,一個人在黑暗中的歸途中開始思考一些關於慶功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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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鍵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