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言

...逼...逼

我的眼睛緩緩睜開，映入眼前的是潔白的床單

有人在走路，我可以用眼角瞄見朦朧的身影

當我想起來看清身在何處，一股劇痛襲來

椎心刺骨，逼迫我只能無力的攤在床上

一個人急忙趕來，像刻意讓我看見她的長相

加護病房的醫生袍，我知道我得到不願面對的答案

我進來醫院，我身上連接著不知名的儀器

恐懼像等待我認清一切，如今它正無聲的吶喊

我是不是要死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只能看著一張張帶著口罩的面容出現又消失

正如我的生命，消逝，轉醒...


事件總會有個起因，我想應該是從我摔倒開始

我年紀已近80幾，確切數字不知道，忘了很久

老人何必在乎明天就會不在乎的小事，活到這年紀

除了等待約定好的休息外，時間已經不太有意義

我很喜歡撿壞掉的電器，但我不是流浪漢

相反的，我撿他們回來是因為我想給他們個家

那些看起來馬達燒壞，嘎嘎作響的電風扇

在我眼裡看來只不過是另一個需要幫助的孩子

我將他們帶回家，試著修好他們，再給需要的人

中間沒半點資金流動，完全免費，我只享受能自己完成某件事的快樂

你或許不懂，但當你連走路都變成挑戰時，你就能體會

還能改變一些事對你來說多重要，像我將壞掉的變成好的

證明我無所事事的每一天中，除了等死還有些事可做

附帶一提，我不是水電工，我不是維修員

你絕對猜不到，在我退休前是個計程車司機

這說明一件事，儘管我毫不猶豫買回很多報廢的電器

但實際修好的恐怕只有兩三件，已經還不賴了吧?

我靠自己摸索才勉強知道電線跟那個我稱為轉轉盤的東西怎麼組合

我的老伴跟女兒大概都以為我瘋了，或者說，老人痴呆

切，他們才不懂一個老人真正的想法，我們還可以學

我們或許爾會忘記吃早餐，但我們腦袋不是只會流出來，東西還是塞的進去

就當我是頑固的老頭子吧，從電暖爐到電風扇，要不是冰箱我搬不動

我才會讓你們大吃一驚，千萬別看輕老人家的堅持

呵呵，這倒讓我想起小孫子，他常喜歡蹲在旁邊看我跟機器搏鬥

所有冷眼旁觀的人中，就他的眼神最炙熱，往往給我一種沒理由的信心

我能修好這個垃圾，小夥子，我不會讓你失望...


捂...好痛，我的思緒左搖右擺，居然完全偏離重點

該感謝這個破爛身體讓我得回注意力嗎?

切，全從那次跌倒開始

我無預警的滑一跤，從樓梯上滾到下面

只不過頭有點暈罷了，碰巧場合不對

那是我第一次進醫院，但不是最後一次

我還記得那時帶著縫過的傷口回家，老家伙掛彩了

還被逼吃啥降血壓的藥，老伴跟女兒常攘攘不吃會死

當我年紀大好騙，直接沖到馬桶裡省事

反正我吃進去的話，最後也不回到那裡

後來的印象有點模糊，我又摔倒一次

還不只一次，三翻兩頭就往醫院跑

我真痛恨那聞起來噁心的地方，醫生給你拼拼補補

好像我是他修理的機器，跟我修的時候一樣，抱著嘗試下去做

不知不覺，我的腳越來越沒力，我常常動不動就氣喘噓噓

家裡樓梯突然多出扶手，我很不想承認那的確方便很多

我常常昏睡，我忘記電風扇的零件放哪

還會流鼻血，麻煩的是面紙盒離我特別遠

天殺的我不是要他們放近一點嗎

我已經沒辦法靠自己走到那裡抽面紙

柺杖出現了，我不服輸，我相信我還能走

身體背叛我，腦袋也背叛我

我不想摔倒，但我的腿不爭氣，我還有東西沒修

我還要再看看我可愛的孫子，他多久沒來?

3天? 5天? 一星期了? 半年?

所有人都背叛我，我頭好昏...

然後我就來到這裡，等死


我年輕的時候得過癌症，這或許是我討厭醫院的原因

我沒辦法看著那些醫生，說服自己他們能治好我

上次的癌症我雖然活下來，但我失去了聽力

事隔多年，我又進到同一個地方

天曉得又有什麼東西被剝奪?

這大概是我這輩子，最討厭我聽不見的時候

我女兒在床邊哭，我老伴滿面愁容的看著我

全成為無聲的默劇，絲毫感受不到裡面的情感

我成了配角，醫院一角的佈景，微不足道的道具

他們的眼淚涵義我不懂，我看著他們說著話

捏著我的手，嘴唇開開合合，但我完全不知道為什麼

其實我內心深處已經有底了吧

這次我要失去的是生命


時間不停溜走，我每次醒來都好像走了一段很遠的路

我會作夢，夢裡全是些不切實際的東西

我夢到我沒修好的電器，我女兒抱著它們哭泣

老半總是坐在我的床邊，但在夢裡，她坐在我的墳墓旁

住院到現在有2個禮拜了，我大概變成醫院最不受歡迎的病人

我討厭那害我不能說話的呼吸管，呼吸這麼理所當然的事也要靠機器

二話不說馬上拔掉，緊接而來首次體驗到缺氧

不，我拒絕相信這一切，所以我又拔了第二次

這一次順便讓我體驗急救的流程，等我醒來只剩下焦急的家人和氣炸的護士

他們拜託我，不要這麼做，要好好活下去，不能輕易放棄

我懂他們的心情，但他們能懂我的嗎?

仰賴這些儀器活下去還叫活著嗎? 我只不過剩下一去空殼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談論著我的指甲變灰，皮膚慢慢失去血色

當我鼓起勇氣抬起手，就得面對一個事實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為甚麼是我? 為甚麼我得忍受這種折磨

這叫活著嗎? 你們快回答我

該死，眼角濕濕的，這是眼淚嗎

我幹麻哭，我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了不是嗎

不行，淚水停不了，一直模糊了我的視線

整個世界變成由哀傷構築，我聽的到你們跟我一同落淚

那些全落進我的心底，不停回蕩，重播

我早就知道有這一天..可是...可是

我還不想死...不想死啊


我失聲的痛哭，所有的枷鎖，包袱

全沒辦法交換我想要的時間


聽說我已經沒辦法保持清醒，這應該稱為彌留

其實不是聽的，我根本聽不見，真是，都已經這地步還沒辦法擺脫這件事

我光看每次醒過來，病房前擠滿熱切的臉口，我想猜不到都難

彷彿我能聽懂他們的話是上天的恩賜

今天小孫子有來，他輕輕握著我的手

我幾乎感覺不到他的碰觸，只剩若有似無的暖意

身體被慢慢捨棄，連疼痛都像另一個世界的事

看著低聲安慰我的小孫子，我又哭了

打從第一次大哭後，我的防洪提完全匱乏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狀態，萬事萬物好像都找到歸宿一般

好平靜，好美麗，一件小事就能給我無限驚喜

每一天都讓我感動的淚水直流...

既然如此，何時我才能解脫? 

病床旁的家人一直不停鼓勵我活下去

活下去會有希望，然而死亡何嘗不是一種希望

度過最初的心裡掙扎，連自尊也放下，我才懂得強求不能改變任何事

每天都脫去一層外殼，靈魂蛻變得更大更寬廣

我會回頭看一眼那些遺落的

開計程車的日子，我跟老伴的婚禮，女兒的誕生

它們呈現我的成長，它們是我的人生

隨著我漸漸脫離，每一個拼圖開始被一片片拿起

我們從一紙空白開始，最終也會回到一紙空白

每塊拼圖並沒有捨不得，我會像旁觀者看著這一切進行

時間倒退，記憶越走越前面，過去追上現在的我

還留給我機會再欣賞一次全景圖

出生，成長，結婚，變老

人生的最後一塊回收乾淨，抖一抖乾淨的畫紙




我又要重新出發了







後記

這是我的臨時創作，說真的我也不覺得寫的很好

說真的大概有些人會看到一半就睡死在電腦前

你可以先打電話給我說你要看，然後我5分鐘後叫醒你

反正既然都完成了，我想我會把它晾個4.5天

等我的想法有繞個大彎，再好好改一改

為甚麼會打這篇原因很單純

我外公今天過世了，這是我能給他的小小致敬

很該死的巧，今天居然也是我生日

很多然都忘記這個偉人誕生紀念日

放心，10年.20年後一定會讓你們記住

然後再一起緬懷我外公，這才是真正的殿禮，哈哈

最後不得不提

感謝林養豬送我的帽子，雖然看起來怪怪的

啊? 那是袋子，不是帽子啊，抱歉抱歉

感謝阿田居然記得我的生日

也沒因為我一直記不住他的而砍了我

謝謝所有獻上祝福的同學

也謝謝小時候陪我成長的外公，再見，另一個地方再一起敘舊吧